作 者丨李莎,潘晨晨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青口菜 开锅烂 8毛/斤”、“8毛 开锅烂”。
12月1日，在北京丰台某农贸市场，多个蔬菜摊位上都插着类似的泡沫标牌，其中“8毛”的字样尤为醒目。在距离该农贸市场不远的一个超市，一棵4斤重的大白菜售价2.18元，单价不到0.6元/斤。
大白菜是北方冬贮数量最大的蔬菜，“青口菜”即青口白菜，是白菜的一种。“我们的白菜都是本地的，今年种得多，大丰收，价格便宜。”前述农贸市场一位蔬菜摊主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北京新发地价格行情显示，12月1日大白菜均价为0.33元/斤，较去年同期下降34%。
而在蔬菜大省山东，白菜的价格更低。“我们超市里白菜卖2毛一斤，去地里农户那边买1块钱一棵，一棵白菜多的能到十斤左右。”在山东潍坊经营多家连锁超市的李军（化名）向记者谈到。
上海钢联农产品事业部蔬菜分析师张敏向记者表示，近期蔬菜滞销、降价现象已持续约2个月时间。降价蔬菜品种主要有大白菜、大葱、萝卜、芹菜等，主要集中在山东、河北以及内蒙古等多地。蔬菜整体供应量增加、秋冬气温偏高、参市方整体消费积极性有所降低等成为蔬菜降价背后主因。
白菜卖出“白菜价”
“白菜前两天都不要钱，自己去地里弄，用三轮车拉的，5块钱一车。”山东寿光生鲜批发商李夕（化名）向记者表示。
据她了解，今年当地白菜种植难以保本。“白菜、萝卜都是论车卖，不论斤了。因为去地里拔，连人工钱都整不出来，所以谁要谁就自己去地里拔。”
青岛即墨区移风店镇的菜农也遇到类似情况。当地种植户何巧（化名）向记者谈到，目前当地露天大田种植的蔬菜以白菜和甘蓝为主，“都不好卖，越便宜越卖不动，很多菜直接撂地里了。卖的话也很便宜，不够本钱，只能说多少回点本”。
何巧算了一笔账。村里的白菜10月底大规模上市，当时批发商来收购的价格是500-600元/亩，前不久价格已经跌到200-300元/亩，这两天又上涨了一点，但涨幅甚微。而种一亩白菜的成本在2000元以上，包括土地租金、松土、买苗、栽种、施肥、浇水等等。
批发商收购价格低，但他们采收、装车和运输全包，比较省心。最近也有菜贩子到地里收购，价格大约是1元/棵，菜贩子收的是去除老叶的净菜，这又增加了人工成本。菜农也可以选择自行采收，然后开车拉去附近菜市场卖，不用去除老叶，一棵能卖2元，一天能卖600-700棵。何巧家一亩地能产2400-2500棵白菜。
在山东潍坊昌乐县尧沟镇，种植户刘伟（化名）所在的村里也有人种大白菜。“大家种得少的能卖就卖，种得多的，卖不出去就打在地里当肥料。”
刘伟表示，今年周围挺多人都把白菜打在地里了，“因为实在不赚钱。”
刘伟种的是圆椒和茄子，他的菜中秋前后成熟上市，前几天才卖完，出售的进度比往年慢了不少。“收菜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放了一个多月才收完。”刘伟告诉记者。
不只山东，陕西渭南华州区众一果蔬专业合作社理事长董瑛飞周围也有类似情况发生。“今年地里的白菜、萝卜之类的卖不出去。陕西渭南华州白菜收1毛/斤——现在全国多数产区都是这个价格，也没什么人要。”董瑛飞向记者表示。据他观察，现在批发市场人不太多，蔬菜也不好卖，地里的菜也卖不上价。
据张敏了解，2023年10月至今，全国蔬菜滞销、降价现象普遍。出现滞销和降价的蔬菜产区主要集中在山东、河北以及内蒙古等多地，滞销和降价的主要是大葱、大白菜、萝卜、芹菜等多种蔬菜品种。
张敏介绍，出现滞销和降价的诸多蔬菜品类，今年上市至今的价格均较去年还低，以大白菜为例，山东泰安肥城产区2022年上市期半毛菜价开秤价格为0.16元/斤，2023年上市期半毛菜开秤价格则为0.07元/斤，开秤价格同比降低0.09元/斤，跌幅参考56.25%。
实际上，不少受访对象谈到，近两年菜价都不景气，今年降得更明显一些。李军表示，大众消费较多的蔬菜品种种植门槛较低，不需要大量资金投入，价格或越来越低。今年白菜种植面积过大，价格跌到谷底，难以保本。
李军的超市主要经营北方蔬菜，包括大白菜、芹菜、萝卜、胡萝卜、有机菜花、西红柿、黄瓜等等，有些从农户地里自采，有些从市场进货，由于昌乐挨着寿光，寿光也就成为了李军在昌乐的超市的主要货源。
目前他的超市贩卖量和进货量都还比较稳定。“虽然价格有变化，但量的波动不大，毕竟人的吃穿用行摆在那里。”
在何巧的村庄，现在地里露天生长的白菜已经不多了。山东是粮食大省，霜降前后冬小麦种子就要下地，当时村里不少人就把地里的白菜拔掉种上小麦，有地方储存的就把白菜存起来，没地方存放的只能把白菜扔在田边。
何巧来年春天种土豆，所以没那么着急。她今年种了十余亩白菜，上市至今已有月余，目前地里没有采收的还有七八亩。但地里的白菜也等不了太久了，下一次降温前就得收上来，不然就冻坏了。
何巧今天正忙着给暖棚里的西红柿和黄瓜浇水，准备忙完这阵就去把白菜收上来，再铺上个保温层，可以一直存放到明年春天。她准备碰碰运气，有小贩来收了，价格合适的话就卖掉，不然就等自己有空了就陆陆续续拉到市场上卖，“卖一点就少亏点”。
部分菜农今年或难止损
大约一个半月以前，冷链货运司机小方跑了一趟西藏的长线运输回来，就发现不少蔬菜和水果价格都出现了下降。
小方向记者表示，今年货运司机较之前增加了，平台压价和截单的情况也甚于从前，一些生鲜单子运到目的地后还要等销售完清空车辆才能继续出发。蔬菜降价后，批发商利润下降甚至存在亏本风险，他们支付给司机的运费相应下降，甚至存在亏本逃单的情况。再加上最近身体状况不佳，小方把车停了一段时间。
“近期蔬菜价格变化主要还是受蔬菜供需结构变化影响，供过于求，跟物流关系不大。”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研究室主任周志成向记者表示。他认为，当前整个货运市场过剩，挤压运价水平，竞争力不足，抗风险弱的个体司机难以抵御，这才出现司机亏损的情况。
张敏从蔬菜供求和气温出发，进一步分析了蔬菜降价的三方面原因。
一是蔬菜整体供应量增加。以蔬菜大省山东为例，山东省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前三季度，山东全省蔬菜面积1662.1万亩、同比增长2.2%，总产量6271.8万吨、增长3.4%。供需关系是导致蔬菜滞销、低价的最主要原因。
二是气温偏高导致蔬菜质变易烂。10月以来，我国大部分地区的气温持续偏高，气温高加之销售速度慢均提高了产地蔬菜易烂质变的发生概率，品质降低也是导致价格低迷的一方面原因。
三是经济大环境影响。今年是后疫情时代的首年，经济恢复期居民消费相对谨慎，各环节对于蔬菜需求的“浪费”减少，不论是从中间流通环节还是到终端消费环节，参市方的整体消费积极性均有所降低，也是导致蔬菜价低且滞销的原因之一。
四川绵阳的蔬菜采购代办王姐发现了影响蔬菜价格的另外两个侧面。她于2020年冬天入行，据她回忆，那个冬季比较寒冷，“只要有菜都能卖得出去，价格比较高”。相较而言，今年情况不甚相同。
一方面，今年冬天温度相对高，天气温暖蔬菜生长速度就比较快，蔬菜集中上市的量比较大，价格就不高。另一方面，蔬菜市场的吞吐量小了，“像莲花白，三年前工厂还要收，这两三年榨菜厂收的也少了，走货就走不动。”
在大白菜、大葱等蔬菜品种降价的同时，另一些蔬菜价格相对坚挺。“有的菜便宜，有的菜贵，像现在茼蒿、豌豆苗、小白菜苗等等的价格都比较贵，也没谱。”前述蔬菜摊主说。
以茼蒿和豌豆苗为例，北京新发地价格行情显示，12月1日茼蒿均价5元/斤，较11月1日上涨186%，与2022年12月1日价格持平；12月1日豌豆苗均价5.75元/斤，环比上涨21%，同比上涨28%。
何巧家暖棚里新上市的西红柿价格也尚可，与往年大体相当。她谈到，现在菜贩子收购草莓西红柿价格能到6元/斤，一斤普通西红柿大果的价格也能超过3元，甚至接近4元，也没有出现滞销情况。
“暖棚蔬菜投入高，种的人相对少。现在气温降低了，露天蔬菜少，反季节蔬菜价格也就好些了。”何巧说。
“贵的是最近才长起来的菜，主要是黄瓜、莴笋、散花（有机花菜）、包菜。” 董瑛飞进一步谈到，最近北方很多地方已经上冻，露天慢慢没有这些蔬菜供应了，这些菜的价格才开始上涨。
菜市或将迎来变化。张敏分析称，近期蔬菜滞销、降价现象已持续约2个月，但11月中旬 “南菜北运”模式开启之后，蔬菜长途运输成本加大，加之北方（主产省山东）蔬菜供应由冷棚菜转向高温棚菜之后生产成本增加，叠加冬季到来短时降温天气一定程度上亦会抑制设施蔬菜的长势及产量，再有就是伴随时间推移，春节效应也会惯例提振消费者消费力。
由此，Mysteel农产品认为，12月开始，蔬菜价格有望继续出现小幅上涨。但鉴于近年来各种蔬菜种植成本有增无减，预计后续菜价虽有望上涨，但今年不少种植户或仍难能止损。
刘伟的情况稍好，今年种菜堪堪保本。他家圆椒目前价格能到2元/斤左右，虽然略低于去年同期但也尚可。
最近刘伟正忙着整地、施肥、搭建大棚，为下一茬蔬菜播种做准备。“现在不能缩小种植面积，我已经建棚了，成本已经进来了，只能继续干了，还是继续种圆椒和茄子。” 他说。
